到化建公司报到后,始知要我们到江西上饶押运一批炸药。那时已近隆冬腊月,公司让我们各领一条海军大衣,预借了一笔差旅费。过了几天,一切准备就绪,由一位高姓副经理和一位叶姓股长带队,加上我们三个退伍兵,一行五人便出发了。
过去出差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是有讲究的,什么级别坐什么交通工具都有严格规定。国家单位就按国家规定办,咱一个普通的职工原本没有资格乘坐飞机,但这趟远差,有幸与那位高副经理随行,他能坐什么,我们也能坐什么,因此就有资格乘坐飞机前往目的地了。一行五人先是坐飞机到广州,然后改乘飞往南昌的航班。
那次坐飞机是我平生第一次坐飞机,那种新鲜感、高兴劲就甭提了。路上还有好吃好喝的,在那艰苦奋斗的岁月,也许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享受,而且到南昌后,我还能借机去探望多年不见的在南昌十二中教书的堂兄一家,这位堂兄是我们村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,所以我非常珍惜和他在异地他乡見上一面。
在南昌,我们一行住了一宿,第二天就换乘火车到上饶。在上饶的旅馆往了两天,好酒好菜的吃着,终于押运任务就来了。这次押运有四个车皮,第一趟车皮安排我一个人先押,后面的他们还在当地雇了人,两人押一个车皮。
我要押的这个车皮总共装了一千包TNT炸药,合计五十吨。这种炸药比普通的炸药威力要大几倍,是炸药之王。当时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也正因为他们看中了我们这一点,加上我们都是当过兵的人,因此他们公司没有人愿意干的差事才交由我们干。
那一天,供货方通知我们今天走一个车皮。装好货后,按照原计划,他们指派我第一个先押运,可能他们认为我能干,所以第一个上。
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,我匆匆忙忙买好几根甘蔗,一包面包,装上一小壶水。傍晚时分,雪花纷飞,那位高副经理和叶股长带上另两个同伴送我到堆满积雪的站台,叮嘱几句,我便手脚麻利地蹬上闷罐车。
几乎密下透风的闷罐车里一袋袋炸药堆得满满的,行动空间很小,我只能挑一处相对低点的地方坐下来,人是不能站起来的,因为顶蓬太低了。开始两个车箱门是可以开关的,人可以从这里出进,但后来火车一路颠簸,炸药包就滑落挤到门前,硬是把门顶死了,我只好从一个小窗口里爬上爬下的。那时天寒地冻,既便浑身穿上棉衣棉裤,外加一条军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,仍抵挡不住寒气袭来,加上坐在车箱里不能动弹,身上穿再么多东西也无济于事,冻得直打哆嗦,手脚麻木,几乎失去知觉。押运要车在人在,再冻再冷也不能离开车皮,因此在车皮上饿了只能啃点冷面包,渴了喝点水和啃点甘蔗。
每到大站,列车都要进行重组,这时我就乘机从窗口爬下来,先到站里弄清车皮编组和发车的时间,然后就赶快去找吃的喝的填饱肚子,做完这些又赶快回到车皮上。由于一路上吃喝失常,夜不能寐,仅过两天,就感冒,闹肚子拉稀,痛苦难忍。当列车跑动时,我无法下去解决拉肚的问题,急了只好用报纸垫在炸药包上就地解决,然后包好从窗口抛出去。沿途的编组大站主要有鹰潭、衡阳、株洲、全州、柳州。这些大站停留的时间相对长些,其余的编组则时间不长。因为我押运的这个车皮装的是危险品,每到大站编组时,都会把这车皮甩到离站远远的轨道上,要编组了才拉过去。这时如果想在这些编组站找吃找喝,就得爬上爬下地到站里打探信息,来来回回地折腾。同时又怕车皮突然开走,我赶不上,那麻烦就大了。
这真是一趟步履维艰的差事。虽然开到哪里,人家都把这车皮当作危险品,甩得远远的,可我日日夜夜坐在那里,躺在上面守着,其实也不觉得危险,倒怕把这些危险弄丢不见了。
从江西走到湛江,这个车皮整整走了一个星期,因为车皮不是一整列车从头跑到尾运送的,车皮编组有时等候时间过长,所以拖延了到达时间。一个人整天躺坐在车皮狭小的空间里,躺坐在凹凸不平的炸药包上,天寒地冻,又闹肚子,又没有人说话和帮衬,这样的日子真不好过,可谓度日如年。好在那时年青,身强体壮,吃过苦,受过累,扛一扛,忍一忍就过来了。
任务完成后,公司给押运人员每人每天壹元贰角的高危差旅补助,那时这样的补助是最高的,拿到这么多钱,我曾暗自高兴了一回,幸福过一次。不过这趟躺在炸药堆上的日子,后来想起来都后怕,万一出什么危险,爆炸了,我人会到哪里?假如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,打死我也不干了。